王兴：上半场借鉴，下半场除了借鉴，还有啥？

雾清泉水美

　　程维在阿里巴巴呆到第8年，抑制不住创业的冲动，美团的王兴也鼓励他，赶紧出来创业吧。等到程维拿出第一版的产品交给王兴看时，王兴说这产品就是“垃圾”，“你看看现在的互联网产品，哪里还有需要注册的”。
　　那时的王兴刚经历百团大战，占了山头，程维知道团购很苦，服王兴。
　　张一鸣和王兴是福建老乡。8年前，张一鸣加入王兴创办的海内网和饭否。那会儿，张一鸣总去王兴的办公室找书看。张一鸣说，今日头条的思路跟饭否有一定的关联。他经常和王兴就市场趋势交换意见，保持着友谊。他也服王兴。
　　
　　如今，这三个男人的公司组成了一个有点难听，但又具有超级势能的字母组合——TMD。但老大哥毕竟行走江湖多年，依然还是老大哥。自打王兴提出“下半场”概念之后，现在还在流行。
　　围绕这个概念，其实有个插曲。去年5月底，程维在国家行政学院跟全国干部讲话时，提到“互联网时代上半场已结束，下半场还剩20年”，而两个月后，王兴在内部讲话里才提到“下半场”的概念。
　　很多人都认为这概念是王兴首提，而美团借着概念刷了一波流量，滴滴的公关们确实该好好反思一下了。程维喜欢毛泽东解放中国的故事，喜欢读战争史，他的媒介形象通常跟知识无缘。在将领导的讲话理论化、系统化、宣传化方面，滴滴公关还在继续摸着石头过河。照这么下去，滴滴公关用不了多久，就会出现副总裁级别的重大人事调整。这不，几个小时前，陶然离职的消息就出现了。
　　张一鸣的形象跟知识有关，但因为头条这个产品，他总是与严肃无缘。去年，他对研发部门年轻人的演讲出现在互联网上，他将乔布斯名言改为“Stay hungry, Stay young”，总结出优秀年轻人的五个特质。到了年末，他和《财经》的记者对谈，聊起读书，说自己读《活法》、《少有人走的路》、《世界因你而动》、《你从来没有努力过》。
　　“你看了好多鸡汤。”记者说。还好这篇报道的标题没提到他喜欢读鸡汤，不然这人就被定性了。
　　张一鸣是个聪明人，在回答读书这个问题上，他似乎在跟记者玩捉迷藏。就像作家厄普代克接受《巴黎评论》访谈时所说：“访谈从本质上来说都是虚假的。这里面怎么都不对劲，我让自己投身这个机器中，然后你从机器中得到了你的版本——可能你是个聋子根本听不见我说什么，也可能这机器本身就坏了。”
　　就在《财经》这篇报道出刊前，张一鸣和程维、王兴在乌镇聊天，王兴问他最近在读什么书，张一鸣列出的两本书，一个是《中国哲学简史》，一个是《哲学的故事》。这两本书可是严肃作品。在最近的投资者分享会上，他说CEO们要避免理性的自负，从中英转换的话语以及几张PPT里的结构图来看，这位理科生读到的可不是鸡汤。
　　程维说：“不是因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，所以你才去做什么样的事，而是因为你做了一件事，你才变成这样一个人。”张一鸣则说明另外一个道理：人和产品还是得分开看。
　　人心真是海底针。Facebook的老板扎克伯格有一支庞大的形象管理队伍，员工会替他写帖子，也有人负责删除他个人页面上的负面评论。他那张不惧雾霾在天安门跑步的照片，还得感谢他的专职摄影师。企业家人格美容术的好处是，将其正面形象与公司嫁接，既然扎克伯格阳光魅力，那么Facebook也是如此。
　　在公众面前，王兴的形象高于张、程二人，王兴喜欢啃人文、社科类图书，喜欢给下属开书单，跟鸡汤无缘;跟近年来善于分享知识的杨浩涌、傅盛等人相比，他的一个杀手锏是现场脱口说出名人名言。
　　2014年，《人物》杂志问他如何看待亚马逊市值低于谷歌和阿里巴巴时，他引用名言：周公恐惧流言日，王莽谦恭未篡时。 向使当初身便死，一生真伪复谁知?
　　最近王兴跟华兴的包凡对谈，短短的对话冒出了两句名言。第一句是泰森的：“每个人都有一个计划，直到脸上挨了一拳”。包凡爱打拳，这句话简直就是投其所好。第二句是艾森豪威尔的：“Only the dead have seen the end of war”。
　　养了个独角兽，在公共舞台上又那么勤于思考，富有文采，很多媒体人都有意无意的收到书单，对他爱慕有加。王兴已经不是那个引用别人名言的王兴了。他和他的下半场，开始被别人引用，这就是名人的标志。舆论跟风，但遗憾互联网行业没有组织部，不然可以印发《关于认真学习王兴同志重要讲话扎实推进“下半场”工作进展的通知》，组织互联网人士开展深入学习。
　　人和行业、企业一样，也有上半场和下半场。王兴的上半场经历，可以如下总结：在富二代里，他最喜欢创业;在创业圈里，他最喜欢借鉴;在借鉴圈里，他最能定义成功;在成功圈里，他最能讲名言。
　　王兴出生在福建龙岩，父亲80年代初就在商界摸爬滚打，经营的一家水泥厂几年前销售额就达到6亿元，母亲则师从厦门大学翻译过《资本论》的经济学者王亚楠。优渥的家庭，能为王兴屡败屡战的创业提供一个避风港，顺带地，也使得他成为当地最早接触电脑的年轻人。
　　后来，王兴保送到清华，接着又到美国留学读博。2003年，王兴看重美国社交网络的发展，便辍学回国，在清华附近的一栋民居开始创业。第二年夏天，王兴带着团队做出了社交网站“多多友”，后来两个月换一个项目。但这些都没有什么成效。
　　2005年，王兴注意到成立一年多的Facebook的发展势头，加以模仿成立了校内网。校内网直接复制了前辈的UI界面，这成为校内网的一个污点。周鸿祎第一次见到王兴就在这个时候，他说王兴这帮年轻人对他爱答不理，“眼镜都长到了天花板上”，他建议红杉资本别投王兴。
　　次年，校内网用户暴增，急需用钱。他找到美国风投。投资者考察一圈后发现腾讯、千橡产品实力强，建议王兴多找几家联合投资。王兴觉得没必要，100万元就能灭了对手。投资黄了，而陈一舟来了，哭过一场的王兴把校内网卖了。
　　陈一舟的收购是千万元级别的收购，校内网虽转手，但王兴和几个20多岁的创业伙伴拿到的钱至少也能在北京买套房。
　　2007年，王兴又注意到在美国刚成立的社交网站推特，他再一次模仿前辈，成立了饭否。饭否在最开始几个月发展缓慢，王兴又做了一个主打白领的社交网站海外网。可惜，海外网没能找到引爆点，逐渐被遗忘。
　　反倒是饭否，通过市场以及用户习惯的慢慢培养，具有一定的气候了。2009年，饭否的注册用户突破一百万。那年，邓玉娇案件、石首群体事件等公共新闻在饭否迅速发酵，饭否后来则因政策原因直接关闭了。
　　失败的饭否反而成就了王兴的光环。诸多网友在互联网上发帖，等待着它的重生。一些用户觉得，饭否承载读懂中国甚至改变中国的理想，而创业者王兴的魅力则等同于他们的理想。
　　王兴需要寻找出路。美国那边又传来消息：一个名叫Groupon的团购网站发展不错。2010年1月，王兴拉着公司几个人到小餐馆吃饭。饭桌上，他说，我们要copy Groupon，一家美国新兴的团购网站。饭后，一个手下用谷歌翻译把Groupon网站翻译成中文，截图打印，拿着这张纸对商家说，美团就要上线了。
　　对于美团之前的失败，王兴曾做过反思。
　　谈校内网，他说：“校内网融资失败，我不能将责任归于外界环境，重要责任还是在我们自己，当时也有对手融到资了。可能和投资人沟通有问题，无法让对方对我们有信心。”
　　谈饭否，他说：“我们对这个事情的认识没有跟上形势的发展。我们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媒体，我们觉得我们在做一个单方面的沟通工具。实际上，它确实成为一个新闻的加速器和放大器，我们在媒体方面没有充分认识。”
　　对于抄袭，他说：“创业主要是看你给什么用户提供什么服务，这才是最核心的价值，至于是不是原创，可能并不重要。”
　　历史进程滚滚向前，只有史学家会意淫历史中的如果，但它只有结果。校内网解决融资问题后能否发展壮大?饭否网学会讲政治后能否发展壮大?这些猜测没有意义，但他将企业推向死亡的事故，最后因为美团所塑造的光环，最终变成了适合咀嚼，极富魅力的故事。
　　但借鉴Groupon，从线上社交转到需要劳心劳肺的O2O重行业，吸取过往教训的王兴终于进入了高光时刻。
　　“王兴除了把国外的东西带到国内，还做了什么?Facebook到校内、Twitter到饭否、Groupon到美团，除了搬还做了什么?”知乎上这个犀利的问题本身就在试图对王兴定性。
　　饿了么CEO张旭豪在别处抢答：“美团的策略我们看得很清楚，更多的是跟进策略，从各个行业都是跟进，从它以前做校内网啊，这个就是深度的复制。但是我不评价这种策略的好与坏，我觉得有些时候这种策略实际上是蛮好的，它通过运营来弥补，来后发制人。”
　　评价王兴需要谨慎。好几个虎嗅网的网友看到此文后，说，张旭豪比王兴差远了，没格局。
　　过往经历显示，王兴是机会的发现者和迅速跟进者，而不是一个创造者。但copy美国模式的人有很多，能活下来的人就得想怪招了。各行各业都有借鉴，但你可以模仿他的脸，面还得自己做，微博超过推特，正是曹国伟根据中国网民的习惯做了针对性的改造。
　　但借鉴和超越完全是两回事。马尔克斯崇拜海明威，其早期小说《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》就模仿后者以对话推动情节，但后来的马尔克斯又能开宗立派成宗师，他的魔幻现实主义又开始被中国作家阎连科等人借鉴。
　　看王兴，坐标参考系肯定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，而是看他能否为客户以及股东带来价值，实现持续性的盈利;他能否输出正向的组织管理知识和商业创新经验，供他者借鉴。完成前者，难，做到了就是合格的企业家。完成后者，更难，做到了便有宗师的模样。赞美王兴者有了答案，怀疑者还在等待答案。
　　回到王兴做美团时的怪招。
　　跟之前还不知道饭否是媒体的王兴不一样，在千团大战时的他会创造条件利用媒体，俘获受众。2011年7月，美团宣布完成B轮融资。在发布会上，他晒出了账户的余额，批评行业虚假融资。这个漂亮的公关战，为美团赢得了口碑，也让王兴的光环进一步放大。
　　同样在那一年，美团提出了过期退款策略，引发行业的震动。王兴当时准备在发布会上公布这个消息。当天，工作人员在后台解决了流程问题后，他邀请现场的记者打开手机体验。但现场的记者不感冒，公关效果也不好。接下来的三天，他分别邀请平面媒体、网媒以及知名意见领袖到他办公室，解释该策略对行业，对消费者体验所带来的全新影响。
　　王兴放弃实物团购，专注服务团购，还在资金应用上保持克制，不乱打广告，注重后台系统的建设;他还招来阿里巴巴的能人干嘉伟，迅速搭建起美团的线下队伍。
　　从百团大战走出的美团，被当时的投资人形容为一根大棒，“不够锐利，但是它很大，它有很多的可能。现在需要在棒上插针，针插多少、插在什么地方，是美团现在比较重要的事情。当针插得足够多时，这根大棒就变成了狼牙棒”。
　　酒店、外卖和电影票，这是王兴插上的几根锋利的针。到2015年10月，美团与大众点评合并后，王兴成为新美大的CEO。
　　王兴像一个拿着近身武器的CF玩家，棒灭一群匪军， unbelievable!灭掉一个boss大众点评，yeah!但是系统就是不给他颁个奖杯，还让他在地图里打转。
　　4月份，张一鸣和程维双双宣布了融资消息。今日头条拿到了10亿美元融资，估值超过110亿美元;滴滴拿到55亿美元融资，估值超过500亿美元。
　　老大哥王兴迄今已完成7轮融资。去年1月，美团与大众点评合并之后，美团进行了F轮融资共33亿美元，估值180亿美元。但到当年7月接受G轮融资时，王兴一反过去的做法，没有宣布融资额，也没有宣布估值。
　　外界猜测，这是因为美团的估值和融资额度不理想。据《上海证券报》报道，截至去年9月份，新美大估值已出现折价，距离上一轮33亿美元融资时的180亿美元，已下滑到110亿美元。
　　在去年8月的亚布力论坛，王兴开始对外输出“下半场”的概念，它经过多次修正，到本月这个版本则是“上天、入地、全球化”，意思是互联网红利已过，要做好深耕细作、全球化。在亚布力论坛上，王兴说新美大除了外卖之外的业务，已基本盈利，而外卖商战将在6-12月内结束。
　　目前，距离王兴判断的那个deadline只剩3个月。饿了么CEO张旭豪还希望继续战争，他在3月表示，“我们这个行业还没到合并的时间点”，“你看到的所有在商业上的合并，往往是整个行业的market size遇到了瓶颈。就是说整个行业的业务渗透率比较高了，没有什么增长空间了，才会通过资源的整合进行进一步的规模扩张”。
　　到此，我们发现，王兴喜欢分享知识，张一鸣说自己读鸡汤，程维爱说大白话，但他们都能拥有独角兽和美好的未来。
　　我们还发现，为争夺外卖市场，饿了么和美团经过数次肢体接触的恶战。饿了么表现有些草莽，公司联合创始人康嘉研究生毕业，在微博上发了一张PS的上半身裸照，胸前留着几道刀砍的伤疤，看起来像个古惑仔，特意@王兴。王兴是个读书人，他可以分享理论，但街头斗殴的事情，还是得遥控参与。
　　与下半场概念相随的，则是美团变相裁员、与商家关系紧张的消息。
　　4月份，王兴进入在线短租市场，上线了一款榛果民APP。而在2月份，美团又在南京上线了打车功能，进入网约车市场。王兴的这根狼牙棒终于要砍向他曾经还给予指点的程维了。
　　如果按照下半场的精神指示，张一鸣可以全球化，因为当巨头明白它的智能算法时它已经跑得很远了;程维可以全球化，易到陷入资金链危机，滴滴兼并Uber中国后则可以在全球市场继续挑战，事实上张、程二人正在这么做。
　　而老大哥王兴，则是将美团打造成流量霸王级应用，继续在国内插针。但这些针，都是从他人处借鉴而来，更糟糕的是别人的针还没生锈。
　　王兴有外卖，中国还有饿了么、百度外卖。王兴有团购，中国还有口碑、糯米。
　　王兴有酒旅，中国有携程、去哪儿。王兴有打车，中国有滴滴。
　　王兴有短租，中国有爱彼迎(Airbnb)、小猪短租、途家。
　　下半场的理论有了，但王兴按照理论往下如何走呢?可以确定的是，38岁的王兴进入了人生的下半场;他这个8岁的创业公司美团进入了炮火依旧轰鸣的下半场。